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幻灭(中)-第二部-外省大人物在巴黎-09-忠告

《幻灭》 作者:巴尔扎克

    吕西安从昂古莱姆带来的靴子已经穿旧,卢斯托瞧着他的靴尖,一本正经地说道:
    "我劝你还是用墨水涂靴子,省点儿鞋油;写字的笔不妨改成牙签咬在嘴里,当你走出弗利谷多饭铺,在这个公园的幽雅的走道上散步的时候,好让人家知道你吃过饭.我还劝你好歹找一个职业,有勇气的话,不妨做执达员的助手;腰背扎实的话,就做铺子里的伙计;倘若喜欢听军乐,就去当兵.你这块料做三个诗人也足够了;可是要靠写诗吃饭,你没有出头先得饿死六次.听你没有经验的话,你是有心把墨水瓶当摇钱树.我不批评你的诗,那比所有堆在书店仓库里的作品高明多了.那些漂亮的夜莺,因为用了仿小牛皮纸,定价高得很,几乎全都集中在塞纳河边.你不妨去听听他们在唱些什么,要是你愿意长长见识,在河滨道上巡视一番,从圣母桥热罗姆老头的书摊起,到王家桥为止,各种各样的诗你都能看到,什么《灵感集》啊,《超越集》啊,《赞歌》啊,《歌谣》啊,《叙事曲》啊,《颂歌》啊,反正七年来的出品应有尽有.诗神身上盖满灰土,溅着街车的泥浆,受所有过路人的亵渎,因为他们都要看看内封的铜版.你没有一个熟人,一家报馆都走不进去,你的《长生菊》只好保持清高,把花瓣闭起来,像你现在拿在手里一样,休想在天地宽敞的印刷世界中开放,象木廊商场的大王,专门收名家著作的书店老板,鼎鼎大名的道里阿那样加上大批花饰.可怜的朋友,我到巴黎的时候和你一样抱着许多幻想,爱艺术的心和追求光荣的热诚鼓励着我;结果看到了这一行的真相,出版界的困难,千真万确的贫穷.当时的狂热(此刻压下去了),初期的兴奋,使我看不见社会的机构;可是非看见不可,一定要撞到每个齿轮,碰到每根轴梗,身上满是机油,听见链子和操纵盘的声音.你将来要像我一样地发觉,在你梦想的美好的东西之下,都有人.有野心.有生活的逼迫,在暗中兴风作浪.你不能不卷入丑恶的斗争,作品跟作品的斗争,人跟人的斗争,党派跟党派的斗争;你必须有计划地厮杀,才不致被自己人遗弃.这些卑鄙的战斗使你良心败坏,让你看破一切,弄到精疲力尽而一无所得;你花的气力往往帮助别人成功,而那个人正是你所痛恨的,你明明怀恨在心而不能不称之为天才的二等角色.文坛有文坛的内幕.池子里的观众看见有人成功只晓得拍手叫好,从不问那成功是盗窃得来的还是凭真功夫得来的.藏在幕后的是涂脂抹粉的龙套.鼓掌队和打杂的工役.卑鄙龌龊的手段.你此刻还在池子里,还来得及悬崖勒马,千万别踏上台阶,抢那群雄逐鹿的宝座,别像我这样为了生活而丧尽人格和自尊."卢斯托说到这儿眼泪汪汪."我靠什么生活,你知道没有?"他又恨恨地往下说."家里所能供给我的一点儿钱,很快就吃完了.法兰西剧院收了我的一个剧本,可是我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.就算有什么亲王或者内廷大臣撑腰,你还是不能叫法兰西剧院对你另眼相看,演员只怕能伤害他们荣誉的人.如果你有势力,能散布谣言说某个男主角害气喘病,某个女主角身上长着瘘管,扮侍女的配角口臭难当,那么你的戏明天就好上演.我现在和你说这些话,不知道再过两年能不能有这样的力量,那不知要交多少朋友才行.肚子饿起来,我只想着怎么挣口饭吃,到哪儿去挣.这样那样的尝试各种谋生之道,也写过一部不署名的小说,卖给了道格罗,得了两百法郎,道格罗也没赚到多少钱;后来我觉得只有当新闻记者可以活命.可是怎么混进去呢?我不再告诉你那些白费气力的奔走和钻营;也不想提我做六个月候补记者的辛酸,我尽量地讨好读者,人家还说我吓了他们.这些羞辱也不必谈了.如今我替斐诺的报纸跑大街上的戏院,写的剧评几乎不拿稿费.斐诺是报纸的主编,那混蛋每个月还在伏尔泰咖啡馆吃两三顿中饭,那地方我们一辈子也光顾不了.戏院经理要我在报上帮点小忙,送我戏票,出版商送我新书,要我写评论;我就靠卖戏票和赠书过活.换句话说,我可以拿各行各业进贡的货色做交易,等斐诺的欲望满足了,写的文章是捧是骂,全听斐诺指挥.驱风药水,女苏丹油膏,护发油,巴西混合膏,都肯出二三十法郎买一篇替它们吹捧的稿子.书店送的书少了,我便对书店老板汪汪大叫,因为报馆要两份,归斐诺卖;我还要两份.要是出了一部好作品,舍不得送书的老板就得挨骂.这当然卑鄙,可是像多少人一样,我靠此活命!不要以为政界比文坛干净,这两个世界都是交易盛行:每个人不是行贿,便是受贿.有什么规模大一些的出版计划,出版商怕我攻击,便送钱给我.因此我的进款跟出版物的说明书有关.说明书大批出现,黄金就潮水般地滚进我的腰包,我便请客作乐.书店不做新买卖,我只能在弗利谷多铺子吃饭.女演员也出钱买捧场的文章,她们最怕人家一字不提,最精明的一批还出钱买批评.你写一篇攻击的稿子,比看过即忘,干巴巴的赞美效果更好,你得到的报酬也更多,因为一份报有了批评,别的报就好反驳.朋友,你该知道,报刊上的论战是名人的垫脚石.我替工商界.文艺界,戏剧界做宣传工作,做争名夺利的工具,挣到一百五十法郎一月,我的小说也可以卖到五百法郎一部了,也有人忌惮我了.等到有朝一日,我不需要住在佛洛丽纳家里,间接靠一个暴发的药材商供养,等到我进了一家大报,有了自己的屋子,手中有份副刊的时候,告诉你,朋友,佛洛丽纳马上走红;至于我自己,那时可不知道变成什么:或者当部长,或者做一个诚实君子,都可能.(卢斯托满脸屈辱地抬起头来,恶狠狠地望着树上的叶子,眼神又绝望又愤慨.)我写过一部出色的悲剧,戏院也接受了!旧纸堆里还有一部永远不会出版的诗稿!我本是个好人!心地纯良!当初梦想美妙的爱情,交攀上流社会最高雅的淑女,如今只弄到一个全景剧场的女戏子做情妇!并且我明明认为出色的作品,为了书店不肯送我一部,便把它说得一文不值!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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